在众多鸟类当中,中国诗歌歌中常常提及的,有雁鸭、鸳鸯、鸥鹭、鸦鹊、莺燕及杜鹃等鸟种,其中,笔者最感兴趣的,莫过于杜鹃这种鸟类在中国诗歌中所展现的文学意象。
一、前言
在中国文学中,文学家为了要表现自己抽象的情感,常常会借助现实生活中的物象来加以表达,以便读者较能具体可感的了解他们的思想感情,引起共鸣。因此,对于大自然中的一花一草、一鸟一兽,都常会被文学家写入作品中。
能在天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鸟类,自然是文人所最喜爱描写的物象之一,不管是专篇歌咏,写成种种咏物的篇章,或是在作品中的字里行间,偶一提及,总是能让全篇作品生色不少。
在众多鸟类当中,中国诗歌歌中常常提及的,有雁鸭、鸳鸯、鸥鹭、鸦鹊、莺燕及杜鹃等鸟种,其中,笔者最感兴趣的,莫过于杜鹃这种鸟类在中国诗歌中所展现的文学意象。因为在我们的印象当中,杜鹃鸟是「乡愁」之鸟的象徵,其他的意涵则较陌生与不明了。所以想要进一步加以探讨。
这其中包括诸如杜鹃为何在文学中多与「蜀地」相关联,杜鹃为何会「啼血」﹖杜鹃鸟为何会通宵达旦的啼叫﹖杜鹃与春天的关係如何﹖杜鹃与黄昏的意象如何会关联﹖杜鹃又与「杜鹃花」有何关係﹖这一系列的疑问,都有待我们进一步的探讨与釐清,这是我们在欣赏文学之馀,以及研究文学作品之时,可以进行的跨学科研究。(注1)
对于文学中的鸟类问题的探讨中,传统的研究方式是以「咏物诗」的方式来作探讨,如曹淑娟〈杜甫诗中的鸷鸟意象〉、卓清芬〈唐代咏鹤诗的传承与发展〉等即是如此,而尝试从鸟类学角度来作探讨的,有张高评对〈宋代禽言诗研究〉堪称开风气之先,本文之研究,即是希望从鸟类学的观察角度,来探讨中国诗歌中杜鹃鸟的意象作,以期能更深入的了解杜鹃鸟在诗歌中的意象,乃至整个中国文学中的典型意涵。
二、释名
杜鹃,牠在古书中的异名很多,「如子规、杜宇、望帝、鶗夬 ,都是牠的别名;有蜀魂、谢豹、阳雀、子雟;甚至买危 、催归、怨鸟、冤禽等等,共达42 种之多。」(注2)周镇先生《鸟与史料》一书,则罗列了37种名称,并且又在其后列了「布榖」鸟(含异名32种)及「公孙」鸟,并在「公孙」后说明:「公孙,全长33公分,牠和布榖几乎同大,而且姿态、色纹、生态习性等均很相似。唯公孙胸、腹部之横条纹较粗大而已。这种情形在野外确实很困难辨认,尤(其)古人没有科学性观察,实(在)难免有(将)两种鸟溷乱(之嫌)」。(注3)而周氏在同书中「布榖」末按语云:「布榖,全长35公分,羽毛色纹几乎和杜鹃相同。」(注4)可知「杜鹃」、「布榖」、「公孙」三种古书记载的鸟类,因「姿态、色纹、生态习性」等均很相似,难免会与今日的鸟种分类不尽相合,周氏于「布榖」鸟异名处,有「买危 」一称,引唐代颜师古注《汉书》云:「布榖,一名「买 危 」,盖闻其声,则农买危插以布榖也。」而周氏又在「杜鹃」异名处的「拟是鸣声,以及声音之讹转名称」处,列有「买危 」、「买 危 」、「买 危」之名,(注5)表面上,与「布榖」处之「买 危」,在文字上虽不相同,不过,如果从文字学上来论究,则以上四名应是「音同字异」之字,都属于拟声之鸟名,以形声字为主,「隹」与「鸟」在文字学属于象形字,分别为「短尾鸟」与「长尾鸟」的总名,在上述形声字中属于表示类别的偏旁「义符」,而「买」、「危」则是上述形声字中的「声符」,所以我们说以上文字是「音同字异」之字。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在古代「杜鹃」与「布榖」未必能如今日鸟类学般将它确指为其中两种的杜鹃科鸟类,笔者在此只是提出疑虑,以期达到抛砖引玉之效,有待进一层的深入探究。而笔者在本文所要探讨的重心,也不在考证这三种鸟类在古代分合的情形,而是探讨中国诗歌中出现吟咏「杜鹃」的意象与义涵。
三、杜鹃与神话传说
周镇在「杜鹃」这鸟类在古书中众说纷纭的称谓中,将牠归类为「神话上的名称」、「拟是鸣声,以及声音之讹转名称」、以及「其他俗称」三类。他所呈现的意义,在于从杜鹃鸟诸多特色中,凸显出「神话」与「拟声」这两个特色。此处即先从「神话传说」的角度来探讨杜鹃与神话传说的关係。在神话传说中,与杜鹃有关的,有两大类,其一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杜宇」的传说,其二则是较鲜为人知的「谢豹」的传说。(注6)以下分别论述之:
一、杜鹃与望帝:
古书中有关杜鹃的记载,多指出在神话传说中牠是蜀地(即楚地,指今四川省一带。)君王「杜宇」死后的化身,被视为是帝王之魂魄升天后所变化成的。古书中有好几处关于这一方面的记载:
(一)清.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中,「全汉文」部分,辑有扬雄《蜀王本纪》云:
时蜀民稀少,后有一男子名曰杜宇,从天堕止朱提(山),有一女子名利,从江源井中出,为杜宇妻,乃自立为蜀王,号曰望帝,治汶山下邑曰郫,化民往往复出。望帝积百馀岁,荆有一人名虌灵,其尸亡去,荆人求之不得,虌灵尸随江水上至郫,遂活,与望帝相见。望帝以虌灵为相。时玉山出水,若尧之洪水,望帝不能治,使虌灵决玉山,民得安处。虌灵治水去后,望帝与其妻通,惭愧,自以德薄,不如虌灵,乃委国授之而去,如尧之禅舜。虌灵即位,号曰开明帝;帝生卢保,亦号开明。望帝去时,子鵱鸣,故蜀人悲子鵱鸣而思望帝﹔望帝,杜宇也。
(二)唐宋时人伪托为为周师旷撰《禽经.杜鹃》处,晋张华注引东汉李膺《蜀志》云:
望帝称王于蜀,荆州有一人化从井中出,名曰鳖灵。于楚身死,尸反泝流,上至汶山之阳,忽复生,乃见望帝,立以为相。其后巫山龙斗,壅江不流,鳖灵乃凿巫山,开三峡,降丘宅,土人得陆居。后数岁,帝以其功高,禅位于鳖灵,号曰开明氏。 望帝修道,处西山而隐,化为杜鹃鸟。或云化为杜宇鸟,亦曰
子规,至春则啼,闻者凄恻。
(三)晋代常璩《华阳国志.蜀志》云:
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务农,一号杜主。七国称王,杜宇称帝,号曰『望帝』,更名蒲卑。……会有水灾,其相开明决玉垒山以除水害,帝遂委以政事,法尧舜禅授之义,遂禅位于开明,帝升西山隐焉。时适二月子鹃鸟鸣,故蜀人悲子鹃鸟鸣也。
(四)梁昭明太子所编《文选》中所选左思〈蜀都赋〉注引《蜀记》云:
昔有人姓杜,名宇,王蜀,号曰望帝。宇死,俗说云,宇化为
子规。子规,鸟名也,蜀人闻子规鸣,皆曰:「望帝」也。
(五)清代王谟《汉唐地理书钞》辑阚駰《十三州志》云:
其后有王曰杜宇,称帝,号望帝。……有一死者名鳖冷,其尸亡至汶山却是更生,见望帝,以为蜀相。时巫山壅江,蜀地洪水,望帝使鳖冷凿巫山,治水有功。望帝自以德薄,乃委国鳖冷,号曰开明,遂自亡去,化为子规。故蜀人闻鸣,曰:「我望帝也。」
(六)元代陶宗仪《说郛》卷60所辑《太平寰宇记》云:
望帝自逃之后,欲复位不得,死化为鹃。
(七)杜宇神话,在民间亦有流传,面目与古籍记载者小异,略云:岷江上游有恶龙,常发洪水为害人民,龙妹乃赴下游决嘉定之山以泄洪水,恶龙闭之五虎铁山笼中。有猎者名杜宇,为民求治水法,遇仙翁赠以竹杖,入山中救龙妹,结为夫妇。治水有功,成为国君后,开荒屯垦,安居乐业,后遭忌而遭禁于山中。鬱鬱寡欢而死,死后魂灵化成小鸟,从山中直飞向故国。向其妻悲啼「归汶阳!归汶阳」。从此,每年春天农忙季节,杜鹃声鸣,人们就知道是国君杜宇来催促他们赶快耕种了。(注7)
由以上诸则的记载,可以确定的是这则神话是流传于荆楚(今四川省)一带,其主人翁则是「杜宇」,在战国时期,自立为帝,号曰「望帝」。「教民务农」,「治水有功」,使常有水患的蜀地得以免除连年遭受水灾之苦。让不适宜久居、人烟稀少的楚地人口逐渐增多,人民安居乐业了好一阵子,所以「望帝」才会受到人民的爱戴,而他逝世的时间,正值杜鹃活动的季节,所以蜀民才会睹「物」思人,听到杜鹃鸟鸣时,便认为是望帝的化身,而勾引起望帝生前在位时造福人民的种种。不过,传说中的「鳖灵」,曾助望帝治水有助,而望帝禅位的记载中,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其中,约略可釐析出以下的数种可能:
一、望帝年已「积百馀岁」,遂逊位予治水有功的鳖灵,一如尧禅位于禹,而禅让后的望帝自己到山中养老修道,寿终正寝之日,正值杜鹃活动的季节,所以蜀国人民认为望帝之魂魄已化身为杜鹃,而蜀民只要听到杜鹃的鸣声,便会想起望帝的功绩,此与上述第(二)、(三)、(四)三种记载之意相近;
二、望帝在位许久,人民爱戴有加,晚年曾派大臣鳖灵到巫山一带整治水患,而望帝却趁此机会将鳖灵留在家的妻子佔为己有,当鳖灵功成回朝时,望帝自生歉疚惭愧之意,便禅位予鳖灵,而悄然隐退于山中,死时正逢杜鹃活动的季节,所以百姓很怀念他。此与上述第(一)、(五)两种记载之意相近;
三、望帝在位许久,曾为蜀民带来安居乐业的功绩,可惜晚年帝位不保,为鳖灵臣下所篡夺,望帝仓促之间逃往山中避难,也或许是被俘之后遭放逐到山中软禁,望帝日夜思图光复帝位不果,终于在山中鬱鬱而终,而当时正好是杜鹃鸟活动的季节,人们见杜鹃而思念望帝,而诗人也因望帝含恨而终,而视杜鹃为「冤禽」的一种,且对于赤口的杜鹃赋与啼血等更多的联想。此与上述(六)、(七)两种记载之意涵相近。
王孝廉在研究杜宇传说时,也知晓杜宇传说有第一种、第二种,但对第三种则未曾着墨,付之阙如。(注8)然而,不管是那一种情节,都不影响望帝化为杜鹃鸟,而仍为人民所爱戴怀念的这一个传说主干,使杜鹃几乎成为蜀地的「国鸟」。中国诗歌中有许多即据此以歌咏的,如:
堪叹故君成杜宇,可能先主是真龙。(李商隐〈井络〉)
蜀王有遗魄,今在林中啼。(李商隐〈井泥四十韵〉)
以上各诗都是运用了蜀君杜宇(望帝)在死于杜鹃活动的季节,而后人传说他化为杜鹃这一典故作诗,这实是人们认为帝王是真命天子,是「龙」的化身,因而可幻化成不同形躯的物象。一般中国诗歌的描写,多富有这一意涵,而在这些诗歌中,又以诗圣杜甫的〈杜鹃〉诗描写得最完整,诗云:
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南无杜鹃,云安有杜鹃。我昔游锦城,结庐锦水边。有竹一顷馀,乔木上参天。杜鹃暮春至,哀哀叫其间。我见常再拜,重是古帝魂。生子百鸟巢,百鸟不敢嗔。仍为喂其子,礼若奉至尊。鸿雁及羔羊,有礼太古前。行飞与跪乳,识序如知恩。圣贤古法则,付与后世传。君看禽鸟情,犹解事杜鹃。今忽暮春间,值我病经年。身病不能拜,泪下如迸泉。
由杜诗中,我们看得出诗人首先考察了同是蜀地,指出并非所有的地方都有杜鹃,西川(今四川省成都市)、云安(今四川省云阳县)两地曾发现了杜鹃的踪迹,而在涪南(今四川省涪陵)、东川(今四川省三台县)两处则未曾发现杜鹃的踪迹,(注9)继而写出杜鹃栖身于参天乔木之上,时节是在暮春三月间,而其鸣叫声调哀伤。杜甫听着杜鹃鸣声,总是会朝牠礼拜,实因传说杜鹃是楚国望帝的魂魄所凝聚而成。
杜甫并进一步考察这种帝王化身而成的鸟种的生态习性,并将二者作一结合,亦即杜甫知道杜鹃有「托卵」于其他鸟类巢中的习惯,而百鸟之所以不敢违逆,还代为抚养哺育,若站在鸟类学上的角度诠释,实因鸟类自身无法辨识托卵的行为,只直接本能的以为巢中的蛋是自己所生,孵化后的硕大幼雏也自认是自己的后代,所以才会视如己出般的加以哺育。对于这样的行为,杜甫将之与望帝神话结合解释说,这实是因为杜鹃是帝王魂魄化生而至,因此百鸟都敬重他如敬重帝王至尊般,陈勤建的研究由此得出这样的结论:「俗说杜鹃自己不作巢,总是借它鸟窝产卵,藉他鸟孵雏。杜宇的性生活似乎也是如杜鹃式的,没有稳定的妻室。这在后人眼中即是淫乱,而时人尚能理解,故还能思他归来。」(注10)这样的推论与类比似乎是过于大胆且不实的,姑不论当日帝王后宫妃嫔多寡的情形,帝王之子孙一定是会受到皇室最好的照料与维护,以维持帝王血统之纯正,培养维繫帝业的家族人才,因此,就算是有「生子百鸟巢」的托卵情况发生,皇室也不会轻易让百鸟代为哺育。而对于淫乱之帝王,百姓是不会怀念的,更别说是有识之士会再在诗中加以吟咏了。
对于杜甫诗中提及望帝与杜鹃的关係,应是从这样的层面来理解的,亦即望帝化为杜鹃后,流落民间,因此已无力自行照顾自己的子嗣,所以要百鸟(平民百姓)代为抚养,一如明朝亡国后,南明王朝的朱氏后裔流落民间,平民百姓大加协助其反清复明的大业与代为藏匿流落民间的朱氏后裔而无怨无悔一般,这是对尊贵的皇室的尊重与效忠的表现,也是百姓对昔日帝王为人民谋求安居乐业的贡献作一回馈与报答的表现,杜甫在诗中所展现的,正是这种「爱屋及乌」的美德。(注11)
不过,这首诗中已透露了些许的讯息,亦即,帝王为何会幻化为杜鹃,而流落于民间﹖在传统文化中,一般总以百鸟之王——凤凰为帝王的象徵鸟类,当帝王化身为杜鹃时,实际上含有帝王流落民间的意涵。既然贵为一国之尊的帝王会流落民间,则不难推测出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或冤屈,先引诗为证:
杜宇竟何冤,年年叫蜀门。至今衔积恨,终古弔残魂。……(杜牧〈杜鹃〉)
诗人还是因杜鹃声似悲哀,所以用疑问的口气探询杜宇有何冤屈,而一些诗人则以直截了当的诗句指出杜宇之含冤:
杜宇冤亡积有时,年年啼血动人悲。(顾况〈子规〉)
传闻望帝冤,底处最堪怜﹖(宋祁〈子规〉)
蜀魄千年尚怨谁,声声啼血向花枝。(罗邺〈闻子规〉)
而罗隐〈子规〉诗则更将杜鹃与精卫鸟(注12)相比拟云:「一种有冤无可报,不如含石叠沧溟。」亦即认为杜鹃既与精卫同属饱含无限冤屈的「冤鸟」,不如就学精卫衔石填海以消减遗恨,而不须再昼夜悲鸣,鸣诉不休了。
杜宇到底有何冤屈呢﹖这可从以上第三种可能的神话传说情节中得到印证,亦即望帝并非自动禅让王位予鳖冷,而是望帝之皇位遭到篡夺,一己逃往西山躲藏,抑或被软禁于西山之上,行动受到限制,他思图捲土重来,光复王位而不得成功之后,鬱鬱寡欢的走完人生终点,传说其冤魂化为杜鹃,因而杜鹃才会含冤悲鸣不已,这样的诗歌描写模式,则又澹化乃至否定了望帝淫人妻室与愧而逊位的不名誉说法。
二、杜鹃与谢豹:
杜鹃的传说,除了上述望帝之魂化为杜鹃外,有一个相较之下流传较不广的传说,亦即「谢豹」的传说。有关于这一传说的记载,有:
(一)元代伊士珍《琅嬛记》卷上引《成都旧事》云:
昔人有饮于锦城谢氏,其女窥而悦之。其人闻子规啼,心动,即谢去,女恨甚。后闻子规啼,则怔忡若豹鸣。使侍女以竹枝驱之,曰:「豹,汝尚敢至此啼乎﹖」故名「子规」为「谢豹」。
有关这一则传说,在元代陶宗仪《说郛》所引唐代刘焘《树萱录》,也有相似的记载。
(二)旧题周师旷作,晋张华注之《禽经》,于记载「杜鹃」处,则云杜鹃:
啼苦则倒悬于树,自呼曰:「谢豹」。
(三)宋代陆游在《老学庵笔记》卷三则云:
吴人谓杜宇为谢豹。杜宇初啼时,渔人得虾曰:「谢豹虾」;市中卖笋曰:「谢豹笋」。唐顾况〈送张卫尉〉诗曰:「绿树村中谢豹啼。」若非吴人,殆不知「谢豹」为何物也。
依据以上的记载,「谢豹」的传说,其故事内容是这样的:在以前曾经有位书生到锦城(今四川省成都市)谢氏家作客,谢氏闺女偷偷观察了这位书生后,便开始喜欢上这位书生,没想到这位书生因听到子规声声催归之呼唤声,便赶忙向谢家告退而匆忙返乡去了,谢氏女感到很是遗憾。后来再听到子规鸟啼叫的时候,就如听到山中野豹的鸣叫声一般,心神不得安宁,便叫侍女用竹枝去驱扰,并骂说:「你这隻声如野豹,令人听了心神不宁的杜鹃,上回已破坏了我家小姐的美好良缘,怎麽还敢再到这儿啼叫呢﹖」因为受到这一则传说的影响,所以后来当地的人们又以「谢豹」之名来称呼杜鹃。
而陆游则指出除了蜀地之人以「谢豹」来称呼杜鹃外,吴地(今江苏省、浙江省一带)的人们也以「谢豹」来称呼杜鹃,并扩大这一名称的使用范围,就连在暮春时期所捕获的虾,或是所收成的笋,也冠以「谢豹」之名,可见这则故事在吴地流传之广,影响之深。只是在诗歌中,这一传说的影响却显得非常微弱,只有少数诗人从这则传说来对杜鹃作描写:
白沙洲上江蓠长,绿树村边谢豹啼。(顾况〈送大理张卿〉)(注13)
碧竿微露月玲珑,谢豹伤心独叫风。(雍陶〈闻杜鹃〉二首之一)
戴胜雨馀桑,谢豹烟中树。(钱霖〈清江引〉)
一如陆游所作的评语云:「若非吴人,殆不知『谢豹』为何物也。」的确,若非是江、浙一带的居民,怎会想到「谢豹」这一词彙是用来代称「杜鹃」的呢,毕竟「豹」属走兽类,而「鹃」属鸟类,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所以不了解这一传说者,很难运用这一个传说作为典故,也难怪它会流传不广了。
四、杜鹃与时序
一、杜鹃与春天:
在中国诗歌中,杜鹃鸟的出现大约都在暮春三月之际,一如前引杜甫诗所云:「杜鹃暮春至,哀哀叫其间。」此外,中国诗歌中有许多作品对此作了记载:
飞过邻家月,声连野路春。(贾岛〈子规〉)
春山杜鹃来几日,夜啼南家复北家。(陈陶〈子规〉)
花时一宿碧山前,明月东风叫杜鹃。(罗邺〈闻杜鹃〉)
暮春滴血一声声,花落年年不忍听。(李中〈子规〉)
山中二月闻杜鹃,百草争芳已消歇。(洪炎〈山中闻杜鹃〉)
蜀魄曾为古帝王,千声万血送年芳。(曹作启〈子规〉)
四月五月偏号呼。(杜甫〈杜鹃行〉)
以上诗句,都指出了杜鹃鸣叫,乃至出没活动的时间,大约是在暮春三月左右,早则在二月,如洪炎诗诗所云;迟则到四、五月间,如杜甫诗所记,这是属于夏天的时节,韦应物〈闻子规〉则直接点出杜鹃出没于夏日的诗句:「高林滴露夏夜清,南山子规啼一声。」
而暮春三月,正是在一年好景即将流逝,百花逐渐凋残零落之际,杜鹃在这一季节出现,总会带给多愁善感的诗人许多的联想,似乎觉得杜鹃在暮春悲鸣是催促着春光的离开,是以在诗中赋与杜鹃以呼告春天即将离去的象徵,这一意涵,在以上所引各诗中得到普遍的运用,牠让诗人带来无限的春愁,担心一年绚丽的春天即将离去,更担忧自己的青春一去不回。这类诗歌的例子,尚有:
莺带春来,鹃唤春归,春总不知。(方岳〈沁园春〉)
听一声杜宇,红殷绿老,雨花风絮。(陈以庄〈水龙吟〉)
杜宇一声春去,树头无数青山。(元好问〈清平乐〉)
这些诗篇都是指杜鹃声声催得春天离去了,为了增强杜鹃为诗人所带来的悲愁与催促年光的意象,诗人又有意识的将杜鹃的原有象徵与黄昏的意象作有机的结合,先引诗如下:
又是一年春事了,杜鹃声里斜阳多。(叶顒〈暮春〉)
芳事阑珊三月时,春愁惟有落花知。柳绵飘白东风老,一树斜阳叫子规。(黄庚〈暮春〉)
杜宇怨黄昏。(张可久〈寨儿令〉)
杜鹃声里又斜阳。(张可久〈朱履曲〉)
因为暮春是亮丽的春天即将逝去的残馀日子,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马上要远离的时机,这正好与黄昏作为一天当中最明亮的白昼即将离开时的残馀时光可以作一对比,因此,诗人下意识的将二者结合,使中国诗歌中表现春日光阴将去,青春年华将逝的情感,更加深厚感人的。这一类的诗句,尤以秦观〈踏莎行〉中「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一联,传诵千古。
钱鸿瑛赏析此联云:
春寒、孤馆,使人从生理到心理都感到寒冷;黄昏,是人一天中感情最为脆弱的时光,便那堪耳畔杜鹃的不断哀鸣。(注14)
这番解释,已将词中重要的意象「孤馆」、「春寒」、「杜鹃」、「斜阳」都提及了,然而,四个意象当中,其所阐释得最为薄弱的便是「杜鹃」一词,显然未能说出杜鹃的意涵,因为,「不断哀鸣」可以是任何的鸟类,诸如「哀鸿」等,如果我们能对杜鹃意象的形成有一较为透彻的了解,则可以知晓词人在营造这一联的意象之时,实是将一己与杜鹃两种生灵紧密的结合在一起的。当我们结合杜鹃啼血、杜鹃催春、杜宇黄昏,乃至细雨中的杜鹃意象,则这杜鹃似乎渐可化成词人自身的投影与写照。
此外,由于杜鹃出现于二、三月间的春天,所以也还是有的诗人将杜鹃认为是带来春色的鸟儿,如:
蜀魄声中,着处有春色。(张元干〈醉落魄〉)
这些诗人认为人间春色是因望帝遗爱人间的杰作,只是这样的观点,在中国诗歌中用以表现的毕竟较少。李商隐〈锦瑟〉诗中的「望帝春心托杜鹃」,王孝廉指出,「杜鹃声声,所托的是望帝永远追忆的昔日恋情,是望帝在西山之上的永远怀念的昔日家园」,(注15)若从鸟类习性的角度来看,这实认为杜鹃会欢呼春天的到来,否则,若从杜鹃声声催促春天归去的角度来了解,则「春心」实非催春归去的杜鹃所能代表的意涵。
二、杜鹃与夜啼:
在前述提及杜鹃催唤春天离开的诗句中,除了有提及杜鹃鸟在黄昏啼叫之外,如果我们仔细阅读,贾岛、陈陶、罗邺三人之诗作,或云在月下啼、或云在夜啼,即已透露了杜鹃鸟夜啼的特性,而在古书中也有相关的记载,《禽经》张华注曰:
巂周,瓯越间曰『怨鸟』。夜啼达旦,血渍草木,凡鸣皆北向也。
「夜啼达旦」便已明白指出了杜鹃鸟这一种特性,而在中国诗歌中有关这样的描写比比皆是:
近来欲睡兼难睡,夜夜夜深闻子规。(刘驾〈春夜二首之一〉)
高林滴露夏夜清,南山子规啼一声。(韦应物〈闻子规〉)
雨暗不离浓绿树,月斜长吊欲明天。(吴融〈子规〉)
楚天空阔月沉沦,蜀魄声声似告人。(杜荀鹤〈闻子规〉)
春山杜鹃来几日,夜啼南家复北家。(陈陶.〈子规〉)
花时一宿碧山前,明月东风叫杜鹃。(罗邺〈闻杜鹃〉)
带月莫啼江畔树,酒醒游子在离亭。(李中〈子规〉)
蜀月初残夜,巴山欲曙天。(宋祁〈子规〉)
北窗移灯欲三更,南山高林时一声。(洪炎〈山中闻子规〉)
江楼望月人未寝,肠断子规啼一声。(方觐〈子规啼〉)
而这一类有关杜鹃夜啼的描写中,又以王建〈夜闻子规〉诗最具代表:
子规啼不歇,到晓口应穿。况是不眠夜,声声在耳边。
此诗不止在诗句中指出杜鹃夜啼到天明而不停歇的特色,并且早在诗题上即以「夜闻」来说杜鹃在夜间鸣叫的特点。可见,杜鹃可以在诗中所云「终日子规啼」(杜甫〈子规〉)、「仰见青天尺许青,……杜宇初闻第一声。」(杨万里〈过真阳峡〉)、「浓绿阴中杜宇啼。花院昼长听正好,……」(僧善住〈己未夏日杂兴〉)的整个白昼终日啼鸣活动,不管是在「亭午无人初破睡,杜鹃声在柳花边」(僧道潜.〈春日杂兴〉)的晌午时分,或是在「一川晚照人閒立,满袖杨花听杜鹃」(郑协〈谿桥晚兴〉)、「声声血泪诉沉冤,啼起巴陵暮雨昏」(黄景仁〈闻子规〉)的黄昏时刻以外,一如上列各诗所云,又可以在夜里啼叫。因此,由上列诗中,我们可以知道杜鹃或在清凉的夏夜、或在三更天、或在残月欲曙之早晨里,啼叫不休,牠是否真的有如雍陶〈闻子规〉诗所云:
百鸟有啼时,子规声不歇。春寒四邻静,独叫三更月。
难道杜鹃是真的与其他百鸟不同,而能够日夜廿四小时不眠不休的一直鸣叫﹖对于中国诗歌中的记载,我们应该如何去加以解除这一疑难呢﹖
如果我们脑中对于古书中「杜鹃」的认识,是坚持着这样的观念:
杜鹃,在我国别称特多,有杜宇、杜魄、蜀魄、冤禽、怨鸟、子规、思归、催归、子鹃、田鹃、盘鹃、鹈鳺、买危 、谢豹、周燕、阳雀、催耕鸟、春魂鸟等;一般作鹃形目,杜鹃科各种类的通称,但古代往往专指「四声杜鹃」。
「四声杜鹃」,体长30—33 公分,雄鸟头颈部为灰色,背、翼褐色,尾端具黑色横斑,下体白间黑色横斑;足部四趾前后各;飞行急而无声。其鸣声四音一节,声如「不如归去」或「光棍好苦」。杜鹃性怯,常匿于繁枝密叶中,故而每闻声不见鸟。主食昆虫,为农林益鸟。它们从不筑巢,而产卵于其他鸟类巢中,是典型的巢寄生者,栖于山地或平原的深林中;广佈于我国沿海各省,我国常见的尚有「鹰头杜鹃、大杜鹃、小杜鹃等。(注16)
亦即认为古代的「杜鹃」往往是今日「四声杜鹃」的专指,那我们可能永远无法打开这个谜团。
首先我们看杜甫〈杜鹃行〉诗,就会发现诗中曾提及杜鹃的羽色为「毛衣惨黑貌憔悴」,而杜甫在另一首〈杜鹃行〉同样指出,「君不见昔日蜀天子,化为杜鹃似老乌」。乌鸦之色泽自然是乌黑的,如果我们认定「四声杜鹃」的羽色即是如此,或说杜甫有色盲而观察失真,这些都是掩人耳目的强解法。不过,如果我们平心静气的仔细翻检《中国野鸟图鑑》,(注17)将不难发现羽色乌黑的杜鹃科鸟类有「乌鹃」、「鸦鹃」、及「噪鹃」三种,与杜诗所描述之羽色若合符节,若再进一步结合杜诗中所云「谁言养雏不自哺,此语亦足为愚蒙」的说法,则似乎指出了这一种杜鹃是「不托卵」的,桉查这三种杜鹃科鸟类,则又似乎是以「鸦鹃」一类的杜鹃最为接近杜诗所指了。(注18)
如上所述,则知晓中国诗歌中的杜鹃并非指单一鸟种而言,而是今日整个杜鹃科鸟类都可能被涵盖在内的。依据郑作新等人的研究,除了「四声杜鹃」「从早到晚不停鸣叫,而以天亮时为甚」之外,「鹰鹃」亦「整天甚至夜间都可听到其叫声,而以日出和日落时为甚。」而「大杜鹃」则于「天亮前一小时及天黑后一小时最常鸣叫」,「小杜鹃」也「有时会在深夜鸣叫」,「八声杜鹃」也会「日以继夜鸣叫不休」。「棕腹杜鹃」于「繁殖期,会整晚鸣叫」。(注19)
五、杜鹃与其啼鸣
一、杜鹃与「不如归去」:
有关鸟类的鸣声,乃是依其音响鸣声而拟音成字,梅尧臣〈和欧阳永叔啼鸟18韵〉诗云:「满壑呼啸难识名,但依音响得其字。」有关杜鹃的鸣声,在古籍中亦有所记载,一般皆以「不如归去」为杜鹃鸟鸣之意:
(一)明代李时珍于《本草纲目.禽部三》「杜鹃」处释名时云:
杜鹃,其鸣若曰:「不如归去」。
(二)汉代扬雄所着《蜀王本纪》亦云:
……其鸣为「不如归去」云云。
关于杜鹃的鸣声,柴扉作了一些考证,认为最早见汉代扬雄《蜀王本纪》之记载,(注20)。不过,他所说「唐人诗句中,尚未找到『不如归去』用词」一语,则须加以补充说明,因为唐诗中虽未有「不如归去」的用语,却已有表现出杜鹃鸣声催促离人「不如归去」的意涵。唐代元稹〈思归乐〉诗云:
山中「思归乐」,尽作「思归」鸣。尔是此山鸟,安得失乡名。……
而白居易之唱和诗〈和思归乐〉亦云:
山中不栖鸟,夜半声嘤嘤。似道「思归乐」,行人掩泣听。
两首诗中所指的「思归乐」鸟,(注21)是因这种鸟儿的鸣叫声听起来像是「思归乐」之意,若是结合另一位唐代雍陶〈闻杜鹃〉诗的描写,则更易于了解,诗云:
蜀客春城闻蜀鸟,思归声引未归心。
「思归声」即是诗人听到的杜鹃鸣声的概括意涵,至此,我们不难发「思归乐」是杜鹃之另一异名,可见杜鹃在唐代诗歌已有表现闻杜鹃鸟之叫声而思归的意象,只不过,如果我们再引唐人羊士谔〈汎舟入后谿〉诗:「惟有啼鹃似留客,桃花深处更无人。」以及僧无闷之〈暮春送人〉诗:「杜鹃不解离人意,更向落花枝上啼。」等作品看来,又似乎与「不如归去」的意涵了不相干,因此,我们可以较肯定的说,对于杜鹃「不如归去」的象徵意涵,到了宋代才被普遍的运用开来,而唐人则多维持着杜鹃与望帝传说的传统。(注22)宋初梅尧臣〈杜鹃〉诗即云:「『不如归去』语,亦自古来传」,可知杜鹃鸣叫「不如归去」的意涵,是自古以来即代代相传的,是自古有之,只是相较于楚国望帝的传说,在诗歌中则显得较为晚出。不过,却有取代望帝之传说传统,使此后所吟咏的杜鹃,多从「不如归去」处着墨,使杜鹃饱含思乡怀家、嚮往归隐,充满游子思妇的情绪,陶东风虽指出离乡在外的游子,常大量的运用鸟类意象,尤其是「雁」的意象来表达思乡的情怀,却未有隻字片语提及「杜鹃」,显然是一时失察之处,(注23)而另一位学者王立则显然已具有这样的认识,云:「如果说,晋至唐多以『胡乐』唤起乡情,那麽,晚唐北宋后便多以飞禽尤其是『杜鹃』引出乡思,且后者更有着广泛性。」(注24)可以与笔者以上所论述的观点相印合。现引诗如下:
春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范仲淹〈子归〉)
听杜宇声声,劝人「不如归去」。(柳永〈安公子〉)
南北东西春总好,杜鹃何苦劝人归。(王庭珪〈暮春感怀〉)
春鹃语,从来劝我,常道「不如归」。(陈瓘〈满庭芳〉)
自出锦江归不得,至今犹劝别人归。(杨万里〈闻子规〉)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一声动我愁,二声伤我虑,……(方孝孺〈闻鹃〉)
只解千山唤行客,谁知身是未归魂。(黄景仁〈闻子规〉)
杜鹃的象徵为何会由从望帝传说转而成为「不如归去」的行旅之思呢﹖细究之,除了因为望帝此一故事传说已是固定,很难在短小精悍的诗歌中一挥而就,往往须如杜甫〈杜鹃行〉般长篇阔论外,又因杜诗言之颇详,前人着墨已多,难以锦上添花,而怀念故国旧国的主题,除了曾经战乱与亡国之思的诗人外,一般士人很难借杜鹃以寄托抒写自己怀想故国的情怀,毕竟代代都有国君在位,岂可一再思及旧君﹖虽然偶尔可像杜甫般寄寓自己对君王之礼敬,不过,写多了总让人有阿谀谄媚之嫌。倒不如以杜鹃寄寓客旅游子之思,更能表达广大士人心中的委屈与愁闷,以及引起广大读者的共鸣。
二、杜鹃与啼血:
在传统观念中,杜鹃啼声不止哀怨,而且常因哀伤过度,啼到血流不止,这在古书中就已有这样的记载,《禽经》云:「鸐,巂周,子规也,啼必北向。」晋张华注云:「《尔雅》曰:「巂周,瓯越间曰『怨鸟』,夜啼达旦,血渍草木,凡鸣皆北向也。」《埤雅》云:「杜鹃苦啼,啼血不止。」而《格物总论》亦云:「冤禽,三、四月间夜啼达旦,其声哀而吻有血。」而《异苑》亦载:「人言此鸟啼至出血乃止,故有呕血事。」这一系列的记载,让人们似乎真的认为杜鹃会啼血的,因而中国诗歌中这样的描写触目可见:
栖霞山中子规鸟,口中血出啼不了。(顾况〈听子规〉)
啼得血流无用处,不如缄口过残春。(杜荀鹤〈闻子规〉)
岁岁天涯啼血尽,不知催得几人归。(王国维〈嘲杜鹃〉二首之二)
由以上各诗句,可以知道诗人都为杜鹃啼血的深情所感动,不管是有冤屈、或是哀怨、或是有家归不得的乡愁,都因为杜鹃啼至血流还不休止(或至啼血而止),而强化了杜鹃的悲情感人的意象。
并且,也由于杜鹃鸟的啼血,而传说还染红了树下的花草,诗人是这样写的:
自有沾花血,相和雨滴新。(贾岛〈子规〉)
芳草迷肠结,红花染血痕。(杜牧〈杜鹃〉)
年年春恨化冤魂,血染枝红压叠繁。(吴融〈秋闻子规〉)
蜀魄千年尚怨谁,声声啼血向花枝。(罗邺〈闻子规〉)
断肠思故国,啼血溅芳枝。(李山甫〈闻子规〉)
以上都是杜鹃啼血染红花草的记载,使杜鹃悲冤的意象更加鲜明,感人至深。而到底杜鹃啼血所点染成的花儿是那一种呢,大家很容易联想到的必然是与「杜鹃」鸟同名的「杜鹃」花,杨巽斋〈杜鹃花〉诗云:
鲜红滴滴映霞明,尽是冤禽血染成。羁客有家归未得,对花无语两含情。
诗中即明白表现出杜鹃花是古时蜀国望帝杜宇死后化作杜鹃鸟,悲鸣不已,以至口吐鲜血,滴染在花朵上,这一种被杜鹃啼血所点染成的花儿便是「杜鹃花」。浪漫的大诗人李白还曾经将杜鹃鸟与杜鹃花结合起来在〈宣城见杜鹃花〉中作描写:
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
当我们仔细欣赏杜鹃花时,将不难发现杜鹃花瓣上某处有点点泛红的斑点,一如传说中杜鹃鸟啼血时所喷洒下的血丝,令人为之动容,因此,李白结合了二者的悲情意象写诗,令人印象深刻。
其实,除了「杜鹃花」以外,由白居易〈山石榴寄元九〉诗开宗明义所说的:
山石榴,一名「山踯躅」,一名「杜鹃花」,杜鹃啼时花扑扑,九江三月杜鹃来,一声催得一枝开。
可知山石榴由于开花时间与杜鹃鸣啼的三月时节相近,因为使山石榴亦称「杜鹃花」,然而,我们再看雍陶〈闻杜鹃〉诗中所云:
高处已应闻滴血,山榴一夜几枝红。
则诗人似乎指出,石榴树上艳红的花朵,也是杜鹃鸟所染红的。只是这种说法较鲜为人知而已。
回归本节的主题,亦即为何会说杜鹃啼血呢﹖一般学者都已指出杜鹃是「口赤、带红色」的。陈勤建说:「杜鹃哀鸣啼血的俗信,恐怕是人们观察不精所致。因杜鹃天生「赤口,粗看,似是鲜血淋淋。」(注25)陈氏点明了杜鹃天生「赤口」的事实,颇能一扫读者之疑惑,不过,笔者则认为这是古代诗人们「观察精微细緻」所致,并非如陈氏所说是「观察不精」,因为,若非古人仔细观察,知晓大部份鸟儿的嘴,从雏鸟到成鸟,都是口色微黄的,所以自小就有「黄口小儿」的俗称,而发现唯独杜鹃是少数口色鲜红的鸟儿,并且观察到杜鹃啼到尽情时,才会将微合的嘴巴越张越开、越张越大,而可以清楚的看牠的鲜红口色,又怎会将啼血的特点,赋与杜鹃鸟,而不赋予其他常见的乌鹊等鸟类呢﹖ 一切都是诗人的文学想像之笔。在科学上,我们不能视之为真有其事;但是,在文学上,我们也不能认为这样的想像与情感的表现是错误的。
六、结语
经由本文以上各节的论述,可以得出以下数点结论:
一、在「杜鹃与神话传说」一节中,我们得知有蜀国望帝杜宇与谢豹两个平行的神话传说传统,而以前者较为诗人所熟悉,并且,杜宇的神话传说系统中,又可细分为数种相近而又不尽相同的情节;
二、在「杜鹃与时序」一节当中,笔者指出杜鹃出没在暮春的季节,诗人又将牠与黄昏的意象相结,使杜鹃的意象更加浓密感人;另一方面,指出古书上所指的杜鹃,并非只专指今日的「四声杜鹃」一种杜鹃鸟,牠还可能包括「乌鹃」、「棕腹杜鹃」、「鹰鹃」、「八声杜鹃」、「「小杜鹃」等杜鹃科鸟类在内。
三、在「杜鹃与其啼鸣」一节中,笔者指出了自唐代以来,就已存在了杜鹃「思归」的鸣声记载,到了宋代始大盛;而杜鹃「啼血」的传说,是诗人细緻观察杜鹃是属于「赤口」鸟类的结果,诗人并进一步将啼血延伸到花木的由来上,使「杜鹃花」与「石榴花」都沾染了杜鹃鸟的意象。
总之,有关杜鹃在中国诗歌中的形象,此处只是做了一个粗步的疏理,还有许多空疏不密之处,亟待方家的指正与加入探讨的行列。
附注:
1 跨学科研究,是属于比较文学之一种,除了可以将文学作品与其他艺术作品作比较研究外,还可以移用艺术理论或其他学科理论来研究文学。本文所採取的方法是属于后者,亦即透过鸟类学的研究角度试图将文学中杜鹃鸟意象的形成方式彰显出来。
2 引自柴扉〈杜鹃鸟的鸣声〉一文,见《鸟禽天地》第21期,页3,85.9。
3 周镇所说的没有科学性观察,应该是指长期的生态追踪,这其中包括望远镜、摄影、录影、录音等器材设备之付诸阙如。详参周镇《鸟与史料》,页178,台湾省立凤凰谷鸟园出版,民81.10。《鸟与史料》一书是笔者于民国83年,经由《鸟禽天地》刘总编春田先生的书面引介,向周先生函索,周先生慨然手书惠赠,使后学得到极大的鼓舞,对于这篇文章的写作,实有莫大的启迪。
4 同注3书,页177 。
5 以上论述,可详参同注3书,页172--178。
6 周氏在「神话上的名称」中,只着重在杜鹃与「杜宇」的传说上,而将「谢豹」的传说置于「其他俗称」中,笔者认为应该将二者併合于「神话上的名称」中,因为依据袁珂对于中国古神话传说的研究,「杜宇」与「谢豹」都是与杜鹃相关联的,详参氏着《中国神话传说辞典》,「杜宇」与「谢豹」条。华世出版社 1987.5,台一版。
7 这则民间传说,浓缩自袁珂《古神话选释.杜宇》,页483—490,长安出版社75.6三版。这则传说中已将「杜鹃」鸟的传说与「布榖」鸟的传说相溷合,这一现象也可以用以说明古书中「杜鹃」与「布榖」这两种鸟类的传说是相关连的,并非如今日鸟界的截然二分情况,值得进一步研究。
8 不过,王孝廉也指出了另一种蜀地传说望帝是杜鹃王,三月间盛开的杜鹃花以及佈穀鸟是杜鹃王所变的,他死后每到清明、穀雨之季,不断地醒人民「佈穀!佈穀!」王氏主要是想探讨望帝和鳖灵神话的流动变化与水的关係。详参氏着《花与花神》,北京.学苑出版社1994.7.,页90-92。另可参注7。有关杜鹃鸟与「佈穀」的意象问题,由于涉及了「佈榖鸟」,乃至「戴胜」等催耕鸟的,本文不拟讨论,希望将来能进一步作专题探讨。
9 有关杜甫在东川未曾发现杜鹃的记载,宋代诗人范成大于〈邻山县〉诗中加以反驳云:「鸟啼一夜劝归去,谁道东川无杜鹃。」近人喻学才鉴赏杜诗亦云:「四川地大,杜甫行踪有限,居留时间亦有限,而杜鹃又不是一年四季都可见到的鸟类,故诗人在东川、在涪南,因没赶上春夏季节」,故云「东川」、「涪南」无杜鹃。将杜甫所说「无杜鹃」解说成是诗人一己对生活的观察记录,并非是想作为定论的,因此与范成大所说无多大冲突。(详参《花鸟诗歌鉴赏辞典》,页843,中国旅游出版社1992.12二刷)。
10 详参氏着《中国鸟文化》,页208,学林出版社1996.9。
11 另可参杜甫〈杜鹃行〉一诗,其诗意与本诗大略相同。
12《山海经.北山经》所记载之精卫鸟云:「有鸟焉,……名曰『精卫』,其鸣自詨,是炎帝之少女,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述异记》卷上则云:「昔炎帝女溺死东海中,化为精卫,偶海燕而生子,生雌状如精卫,生雄如海燕。今东海精卫誓水处,曾溺于此川,誓不饮其水。一名『誓鸟』,一名『冤禽』,又名『志鸟』,俗呼『帝女雀』」。
13 顾况此诗据《全唐诗》的记载,是一首七言律诗,而前述陆游引述时作「绿树村『中』 谢豹啼」,「中」应为「边」之误。
14 引自氏着《词的艺术世界》,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10.,页291。
15 同注8,页92。
16 引自注9书,页840。
17 许维枢等撰,台北.翠鸟文化出版社1996.3。
18 杜甫〈杜鹃行〉诗还提及其叫声:「声音咽咽如有谓,号啼略与婴儿同。」因为拟声之辞很难确切掌握其真正所指,不过,并非是鸣叫「不如归去」类的杜鹃可知。
19 详参郑作新等人所撰《中国动物志.鸟纲》第六卷,大陆科学出版社1991。以及注14所引书。
20 同注2。
21 汉魏六朝诗之琴曲歌辞中,以〈思归引〉命名之诗有数首,据《琴苑要录》,「〈思归引〉者,是卫女之所作也」。详参《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页 321,逯钦立辑校,大陆中华书局出版1995.1三刷。显示了〈思归引〉与「杜鹃」之异名「思归乐」是毫无关联的,在此附带说明,以免溷淆了二者。
22 有关杜鹃与望帝的传说,本文所引介之相关各诗句,请参第参节。
23 详参陶氏与徐莉萍合着《死亡.情受.隐逸.思乡——中国文学四大主题》,页162,杭州大学出版社1993.12.。
24 详参王立《中国古代文学十大主题》中有关〈中国古代文学中的思乡主题.闻声而起〉一节,页237,文史哲出版社83.7。
25 同注10书,页208。
此诗不止在诗句中指出杜鹃夜啼到天明而不停歇的特色,并且早在诗题上即以「夜闻」来说杜鹃在夜间鸣叫的特点。这不禁令人感到狐疑,因为在动物学中有关动物活动的时间,可大略分成昼行性或夜行性动物,牠们或昼行夜伏,或夜行昼伏,一般总是在一天廿四小时之中,有半天是处于活动,而半天则是属于休息的状态当中。在今日的研究当中,杜鹃科鸟类都属于昼行夜伏的鸟类,然而,杜鹃如何可以在诗中所云「终日子规啼」(杜甫〈子规〉)、「仰见青天尺许青,……杜宇初闻第一声。」(杨万里〈过真阳峡〉)、「浓绿阴中杜宇啼。花院昼长听正好,……」(僧善住〈己未夏日杂兴〉)的整个白昼终日啼鸣活动,不管是在「亭午无人初破睡,杜鹃声在柳花边」(僧道潜.〈春日杂兴〉)的晌午时分,或是在「一川晚照人閒立,满袖杨花听杜鹃」(郑协〈谿桥晚兴〉)、「声声血泪诉沉冤,啼起巴陵暮雨昏」(黄景仁〈闻子规〉)的黄昏时刻以外,一如上列各诗所云,又在夜里啼叫呢 ﹖由上列诗中,我们可以知道杜鹃或在清凉的夏夜、或在三更天、或在残月欲曙之早晨里,啼叫不休,牠是否真的有如雍陶〈闻子规〉诗所云:
百鸟有啼时,子规声不歇。春寒四邻静,独叫三更月。
难道杜鹃是真的与其他百鸟不同,而能够日夜廿四小时不眠不休的一直鸣叫﹖这在鸟类学中是绝无仅有的事情,然而,对于中国诗歌中的记载,我们应该如何去加以解除这一疑难呢﹖如果我们脑中对于古书中「杜鹃」的认识,是坚持着这样的观念:
杜鹃,在我国别称特多,有杜宇、杜魄、蜀魄、冤禽、怨鸟、子规、思归、催归、子鹃、田鹃、盘鹃、鹈鳺、买危 、谢豹、周燕、阳雀、催耕鸟、春魂鸟等;一般作鹃形目,杜鹃科各种类的通称,但古代往往专指「四声杜鹃」。
「四声杜鹃」,体长30—33 公分,雄鸟头颈部为灰色,背、翼褐色,尾端具黑色横斑,下体白间黑色横斑;足部四趾前后各;飞行急而无声。其鸣声四音一节,声如「不如归去」或「光棍好苦」。杜鹃性怯,常匿于繁枝密叶中,故而每闻声不见鸟。主食昆虫,为农林益鸟。它们从不筑巢,而产卵于其他鸟类巢中,是典型的巢寄生者,栖于山地或平原的深林中;广佈于我国沿海各省,我国常见的尚有「鹰头杜鹃、大杜鹃、小杜鹃等。(注13)
亦即认为古代的「杜鹃」往往是今日「四声杜鹃」的专指,那我们可能永远无法打开这个谜团。
首先我们看杜甫〈杜鹃行〉诗,就会发现诗中曾提及杜鹃的羽色为「毛衣惨黑貌憔悴」,而杜甫在另一首〈杜鹃行〉同样指出,「君不见昔日蜀天子,化为杜鹃似老乌」。乌鸦之色泽自然是乌黑的,如果我们认定「四声杜鹃」的羽色即是如此,或说杜甫有色盲而观察失真,这些都是掩人耳目的强解法。不过,如果我们平心静气的仔细翻检《中国野鸟图鑑》,(注14)将不难发现羽色乌黑的杜鹃科鸟类有「乌鹃」、「鸦鹃」、及「噪鹃」三种,与杜诗所描述之羽色若合符节,若再进一步结合杜诗中所云「谁言养雏不自哺,此语亦足为愚蒙」的说法,则似乎指出了这一种杜鹃是「不托卵」的,桉查这三种杜鹃科鸟类,则又似乎是以「鸦鹃」一类的杜鹃最为接近杜诗所指了。(注15)
如上所述,则知晓中国诗歌中的杜鹃并非指单一鸟种而言,而是今日整个杜鹃科鸟类都可能被涵盖在内的,当然,中国诗歌中有关「布榖」与「杜鹃」的分合关係,则尚待进一步的研究,此处暂置不论。
因此,只要我们能放开视野,从昼行性与夜行性鸟类的画分来对古代夜啼的杜鹃加以考察比对,我们不难发现,如前所述,杜鹃科鸟类都是属于昼行性鸟类,因而,夜里啼叫的杜鹃,就很可能是其他科的鸟类,而并不是今天我们鸟类学上认定的「杜鹃科」鸟类。
今日所知的夜行性鸟类中,我们较熟悉的「鴞形目」鸟类,包括「草鴞」与「鸱鴞」科鸟类,是首先应该被排除在外的,因为这种「恶声之鸟」,自古以来即常常预示了不祥,(注16)所以「鴞形目」鸟类是不易被人与杜鹃鸟相溷淆的,倒是「夜鹰科」鸟类存有极大的可性性,依据鸟类图鑑的记载,牠通常是单独于晨昏及夜间,「普通夜鹰」身长约29公分,与「四声杜鹃」的30公分左右的体型相近同;黄褐色的羽毛,与「鹰鹃」的色泽颇有几分相似之处;而独自在高枝上鸣叫不停,则是今日「杜鹃」与「夜鹰」所共有的特色,加上夜鹰喜爱捕食空中的飞虫,自然会飞来有人烟居住的地区以捕食在光源附近活动的飞虫,因此,诗人最容易听到这种鸟儿的鸣叫声,而出现了将「杜鹃」与「夜鹰」溷同的看法与记载。
上述提及古人溷淆了「杜鹃」与「夜鹰」两种鸟类,其实是立基于现代人的鸟类分类观点所作的陈述,如果按照古书的记载,「夜鹰」之名是不存在的,周镇先生以古人所称「蚊母」即今日之「夜鹰」,(注17)然而在中国诗歌中却鲜少提及,或许,古代一些较专业的注书家能在字典中稍作介绍区别,然而现实生活中诗人是否即很自然的将「杜鹃」与「夜鹰」视为同一科鸟类,所以在诗中将才一再的交错出现两科鸟类所形成的意象﹖则有待相关研究做进一步的确认,此处只是做了大胆的假设,以期能有抛砖引玉之效。
大胆的假设了夜间活动的杜鹃,实际是今日不属于杜鹃科鸟类的「夜鹰」。
16 「恶声之鸟」,乃出自《诗经》〈鲁颂.泮水〉毛传之语。而有关鸟类禁忌的研究,可参看赵建伟《中国古代禁忌风俗》一书,陝西人民出版社1988.10。
17 同注1书,页186。
「第七届政大中文系系所友研讨会」论文提要:
中国诗歌中「杜鹃鸟」的意象 韩学宏
在中国文学中,文学家为了要表现自己抽象的情感,常常会借助现实生活中的物象来加以表达,能在天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鸟类,自然是文人所最喜爱描写的物象之一。在众多鸟类当中,中国诗歌中常常提及的,有雁鸭、鸳鸯、鸥鹭、莺燕及杜鹃等鸟种。其中,笔者最感兴趣的,莫过于「杜鹃」这种鸟类在中国诗歌中所展现的文学意象。因为在我们的印象当中,杜鹃鸟是「乡愁」之鸟的象徵,其他的意涵则较陌生与不明了。所以有必要进一步加以探讨。
本文将探讨:(一)杜鹃的「释名」;(二)杜鹃与神话传说——望帝、谢豹的关係;(三)杜鹃与时序——春天、黄昏的关联;(四)杜鹃及其终宵啼鸣——不如归去、啼血的关係﹖(五)杜鹃鸟与杜鹃花的关係……等一系列的问题。
本文是承继张高评、曹淑娟等学者的步伐,对诗歌中的杜鹃鸟意象作一完整的研究,以期能了解杜鹃鸟在诗歌中的意象,乃至整个中国文学中的典型意涵。
葛兆光:最初悲哀色彩很澹,(蜀王本纪)——悲剧气氛渐浓(至春则啼,闻者凄恻.禽经引李膺《蜀志》、陈藏器《本草拾遗》又加「啼至出血乃止」一句)—— 把可怜的悲哀变成了愤怒的悲哀(宋《太平寰宇记》复位不得,死后为鹃)(从鲍照〈拟行路难」到杜甫〈杜鹃〉,都强化了悲剧意呼——唐人来鹏〈寒食山馆书情〉「蜀魂啼来春寂寞」,在这个典中又添了一重寂寞的悲哀——雍陶〈闻杜鹃〉「蜀客春城闻蜀鸟,思归声引未归心」,又添无家的悲哀——杍商隐〈锦瑟〉又添一重华年早逝的悲哀——宋人王令〈送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增添了一重伤春的悲哀。(董洪利《古籍的阐释》,页219-220,沉阳市.辽宁教育出版社1993.12,95.6.二刷。引葛兆光(《汉字的魔方》页178-179))「因此,当典故被多次反复使用之后,它的意义内涵往往变得比原典出处要丰富复杂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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